石雕通体冰凉，沈静安不以为意，哪怕手上覆起一层薄薄的冰碴，仍在摩挲。良久过后，道士在倚靠几角的位置坐下，将肩上的孩童放在身旁，轻车熟路的找来干柴生火，望着火焰蔓延壮大，思绪亦是跟着激荡。

沈静安用手撑住脸颊，坐在一条横陈在地的粗壮树枝上，望着身边熟睡的孩童，嘴角挂着一抹淡笑。

脚掌轻轻跺地，一缕青烟钻入其中。

沈静安将一根细长的树枝掰断，扔进火堆，对伫立在火堆旁搓手取暖的矮小老人，视而不见。

不知何时出现的老人并未开口，耐心极好。

沈静安叹了一口气，措辞许久，仍是找不到一词一句能够修饰，太拗口的东西，果真不适合自己。

“先生，这里的花木长得很好，辛苦你了。”

通红火光映在老人的脸上，皱纹颇多，眼中带着柔和的光，精气神十足，染着几分仙道之气手持一根乌黑拐杖，不及腰部，咧嘴笑道：“以前你可不会这般文雅，叫老头或土地老儿不是常事？唉，这里的花花草草，终是昙花一现，与我无关啊。”

“人是会变的嘛，不会总是长不大的孩子，不过有时长大未必是好事，我曾庆幸过很多事情，唯一没有成长这件事。”

沈静安见老人没有搭话，自顾自的继续说道，“先生不必将此地的山水，布置的与原来一模一样，逝去的东西从来都不会回来。如果真有找回过去的方法，我定会不择手段。”

老人无声的笑笑，轻捻胡须道：“可是从来没有方法，你想这么说吗？”

沈静安点头，而后又是摇头，不想让难得的相见变得剑拔弩张，老人活在过去，是旧时代的亡魂，即便是金身破碎、山河凋零，镌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改不掉的，昔日荣光太盛，刺得老人张不开眼，自然而然忘却很多东西。

对于深谙世事的邋遢道士而已，很多人是匆匆过客，老人却从未在此行列。

沈静安恢复玩世不恭的神情，问道：“现在上面是不是打的不可开交，我想知道有哪几方大的实力，出去后可要绕着走，若是被揪住小辫子岂不是要扒皮抽骨？荒前的古物出土，血流成河是避免不了喽。”

老人笑呵呵道：“那个手持翠绿宝剑的小丫头，是叫丑三对吗，她现在的处境可不算好。”

老人神情骤然严肃，语气一凌，“你若是让她帮你们看门，倒也太小看那东西的价值，她现在疲于应付一个背剑匣的目盲青年，剑意稍逊，胜在剑招取巧，估计撑不了多久。”

邋遢道士摊手，“先生你遇人不淑，眼光不太好。”

老人一怔，笑骂道：“那女娃娃难不成留有后手？”

翘着二郎腿的沈静安，自信满满，“她手上的剑，可是从最后几阶阶梯取下的，她现在不过在做戏给一些老家伙们看，况且，她体内的本命飞剑还尚未祭出，游刃有余说的太过，估计是心情不太好找人练手。”

听到丑三二字的墨池，倾斜的脸颊微微蹭着肩头，却依然未醒。

老人瞪大眼睛，蓦然转头望着孩童，心中巨震，眼中墨池的气海迅速枯竭，经脉向内收缩变得狭窄，寄存在窍穴内温养的几股灵气消失不见，与普通人毫无区别。

“这......怎么可能？没有人能进到那座城里，这绝不可能！”

“不破不立，有点意思。喂，老头，你说这小家伙能不能破镜而出？猜对了我带你出去。”

老人低头，神色暗淡，轻轻吐出一口气。

身后的绝大城池的城墙上面，一道道裂痕逐渐放大。

老人摇头，轻声道：“你刚刚叫我老头，老胳膊老腿，走不动喽。”

沈静安变得有些难过。

老人突然哈哈大笑，“臭小子，和你做赌，没有一次赢过。偷奸耍滑，窃取天命，怪不得修为迟迟难以精进。”

青丝遮掩，神色平静坦荡邋遢道士眉眼弯成月牙，像是奸计得逞的孩童一般，“那可未必，别岔开话题，到底是哪几家？蛮荒应该有所动作了，到嘴的肥肉，没有白白放过的道理。听闻兽域出了几位了不得的天才修士，他日战场相见，也不晓得小鬼头能打倒几个。”

沈静安噗的一声笑出声来，“拔苗助长，寄予厚望，到头来一个都打不过，那这脸可真是疼的要命。”

形容枯槁的老人，面容慈祥，拐杖轻轻敲击地面，空中泛起一阵涟漪，四散的涟漪组成一幅光景，正是天堑的外部光景。

沈静安眯眼打量，未将巨大的虚影城池放在眼中，距离城池最近的一人为御剑起身的丑三，背着剑匣的目盲青年紧随其后，二人看起来动作平平，却蕴含大道至理。

无形的剑意铺展开来，旁人莫不敢进。

丑三的手如翡翠琉璃一般，无瑕无垢，仅以二指的剑气便于目盲青年呈掎角之势。

沈静安撇嘴，讽刺道：“书院的这帮人就是喜欢东一棒槌，西一榔头，搅混水的本事真是一等一的高，剑匣青年也在藏拙，想要摸清丑三属于哪方势力，可惜的是丑三所修功法，并不是山上的高妙武功，都是自己瞎琢磨出来的，怪不得一脸猪肝色，确实是有苦说不出。”

光景远望，山坳中人影散落，多几人为一支队伍，皆在关注二人比拼。

沈静安的目光停留在一位黑服黑发的年轻人脸上，恨得牙关紧咬。

“魏希桐！你脑袋价值多少钱自己心里如果没点儿数，就去各州县的悬赏榜上看看！”

邋遢道士抬手揉着太阳穴，余火未消，对着老人说道：“快把我传送出去，外边有个人我现在就要把他脑袋打烂！”

老人惊异，笑着点头，拐杖依然轻轻敲击地面。

沈静安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山坳之中的一颗树上，在光秃秃的枝干中间显得极为扎眼。

没有丝毫犹豫，一记侧身飞踹，直冲黑服青年的面门，怒吼道：“魏希桐，你找死是不是！”

一息间，山坳里所有人一齐转头，目光似箭，静的可怕。